七十年前,爷爷沿着一条沅水走出山外,走进那所无法毕业的人生学校,读那本未必都能看懂的大书。后来因为肚子的困窘和头脑的困惑,他也写了许多本未必都能看得懂的小书,大书,里面有许多很美的文字,和用文字作的很美的画卷,这些文字与画托举的永远是一个沅水边形成的理想,或梦想。
七十年后,我第一次跑到湘西山地,寻回到沅水上游的沱江边,寻找爷爷一生都离不开的故土故水。正值冬季,湘西竟然处处葱笼青翠,与北方都市的昏灰底色成鲜明对比。山还是那座山,湾依旧是那道湾,但桥已不是那座桥,房也不是那幢房,人是新人物,事是新故事了。凤凰城镇里风味独特的吊脚楼,被速生的凤头砖瓦楼渐渐替代。县富民殷,这片土地已悄悄变了模样。看不到了爷爷你的印象,或者只是你的梦想。你笔下的那种种传说、风情和神奇故事,我怎么想象它们,曾经在这山地水域中,发生过、流动过、闪耀过、辉煌过。而沱江这支清流,亦负载亦推托,一点也不动声色。在新与旧面前,原本只想到取舍,以为历史是笔直航道,能引导人生之船,直直向前;但是所有航道,实际上都千回百折,尤其是一片太多山、太多建筑和各种人的阻隔的土地上。
我回到这里,并不是要寻找你七十年前的起点,有多少风景将永远不能回来,我只想读一读你的天地,这里有着不刻意维护而能留存下去的东西。沱江在沅水上游,在水边长大,水边懂事爷爷的第一所学校,就是这条沱江。他的自传说:“我感情流动而不凝固,一派清波给予我的影响实在不小。我幼时较美丽的生活,大部分都与水不能分离,我的学校可以说是在水边的我,认识美学会思索,水对我有极大的关系。”
水给爷爷三样东西,水给了他想象力,和自己的思索方式。爷爷认得书本,识得字,是从私塾小学校开始,而他识到书本上无从写出的丰富人生,却是在校园外,老街店铺、桥头渡口、水上人家和新鲜活泼的一切。见识这一切是他用逃学换来的,边逃边学,所以逃